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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峡湾夜雨

第一章 峡湾夜雨

小镇伊斯图埃是莱文特大陆最东端的城镇,也是莱文特王国最小的城镇之一。即使人口稀少,地处偏僻,其在整个大陆依然是闻名遐迩。第一是因为其靠近海边,受常年流经大陆东侧的洋流影响,四季南风劲吹,气温舒适宜人,尤其轻柔的海风日夜吹拂,完全符合莱文特”风之大陆”的名号。其二是因为,这个小镇坐落在海边的峡湾之间,风景宜人。平原上的青草一望无际,在延伸到海岸线时,形成刀劈斧削般的陡峭悬崖,且悬崖与海岸犬牙交错,甚是壮观。另一个看点是所谓的”白色悬崖”,由于这里特殊的地质构造,裸露在悬崖外的岩石是清一色的纯白,在阳光照耀下尤为夺目。第三个,或许是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小镇坐落于有名的艾格里斯海峡,是所有大陆中与神圣大陆艾美尔最近的一个地方。巧的是,在艾美尔被称为是创世之初由神亲自留下的神殿,就坐落在这个海峡另一端的海岸上。被誉为圣地的这个神殿一般人是绝对无法踏足的,但是在极其晴朗的天气下,站在伊斯图埃的海岸极力远望,便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那传说中艾美尔神殿的轮廓。因此伊斯图埃的海岸也被朝圣者们称作”天堂的彼岸”。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相对于这个大陆的主要居民,萨维尔人而言。

初秋的夜晚悄然降临,渐渐消去残暑留下的热度。一阵北风带来了雨云,起先只是零星小雨,然而到夜深时,骤雨夹杂着雷电,倾泻在小镇的上空。就在小镇的外周,白色的悬崖被突然亮起的闪电映得惨白,海浪也开始不安分的拍打着高耸的石墙。草地上的水洼被暴雨激的波纹斑斓,不时的映出闪亮的雷光。

“啪!”突然水花四溅,一只长靴踩进了水洼里,激起高高的水花和泥泞,打湿了精致的印花长裙。长长的头发已经湿透,紧贴在脖颈和双肩上,披肩也已经被雨水打湿。

“啪!”一道闪电映亮俏丽的脸庞,但也映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急促凌乱的喘息的恐惧的眼神。

她正在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量,尽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不久之前,她看到了路上的指示牌,她知道小镇就在附近。虽然她已经感到双腿酸痛沉重,呼吸急促,心脏像是快要跳出胸膛,但她还是没命的跑着。可是她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陡坡,一个灌木丛隐藏了这一点。当她刚刚穿过灌木,突然失去重心脚下一滑,扑倒在地,她无法起身,在泥泞中滚下了这段土丘。

就在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脚踝的剧痛才直冲脑门,疼痛,疲劳,恐惧突然一起袭来,雨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停止了想要爬起来的念头。

就在这时,坡上的灌木丛开始骚动。两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看到倒在泥泞中的她。换换走下了土丘。闪电再次炸开,这次映出的是鲜血一般的的红色眼睛。

正在她准备静静地闭上双眼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不,她确定她看到了,在不远处,小屋的窗户透出的火光。就在她已经可以听到男人的厚重皮靴踏进泥泞的声音的时候,不知是哪来的力气,让她收紧全身,把似乎是平生的力量都聚集在喉咙,已难以置信的音量大声喊出:

“啊——!”

她甚至没有喊出”救命”这种词汇,当人真的需要救命的时候,她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呐喊。

然而,刚才的喊声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体力。就算现在已不情愿,她也不得已的闭上了双眼。

但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看到的完全是不同的光景。

一座不大的小木屋,石灰涂成的白墙,造型简单的吊灯,熊熊燃烧的壁炉。左手边,一张小木桌上摆放着铝制水盆,毛巾,剪刀和绷带,右手边可以清晰听到雨点敲打玻璃窗的声音,窗外夜色仍深。身体可以感觉到柔软的床和温暖的被子,但同时也感觉得到清晰的疼痛,无力和疲劳。

这时候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咯吱声掩盖了窗边的雨声和柴火燃烧的劈啪声。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果然是因为很害怕吧。”

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灰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在炉火的映照下仿佛一同在燃烧。他缓缓走来,坐在床边。

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却发现没有说话的力气。

“不过现在不要紧了,你已经安全了,又干净,又舒适,又安全。”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而她则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天使。

当她从惊愕和恍惚中稍微缓过神来的时候,她不禁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当她确定自己可以说话时,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嗯。。。嗯。。。”

“怎么了?哪里还在疼吗?”

“衣。。。衣。。。衣服。。。”

“衣服?”

“换。。。换。。。”

“咦?你的脸有点红啊,不是发烧了吧。”只见少年的脸换换靠近。

“你。。。你。。。你做什么!”她一阵慌乱,但又使不上力。

“做什么。。。确定体温的话额头碰额头是最准确的哦,人受伤以后虽说发烧是正常的,但是烧得太高也会很危险的。”少年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我没事,不用了。。。”她不禁往被子里缩了一缩。

少年又笑了。”说话含含糊糊的,有事又不让我检查,真是个怪人呢,你。”

自己也不知为何,但她看到少年的笑,又稍微放松了一点。”你可没资格说我。。”

“好啦好啦,你有话要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她的刚刚恢复白皙的脸又染起浅浅的红晕。”我。。。我的衣服。。。应该已经湿透了才对。。。可。。。可现在。。。”

“什么啊,就这事?当然不可能让你一直穿着湿衣服啊,会生病的。”

“那。。。那。。。换衣服。。。”

“哦,抱歉啦,我一个人住,离村子又有点路程,这种情况下没办法准备女生的衣服了。或许不好看又有点旧,但是保证又干净,又舒服。”少年还是笑着。

“不是不是!”她的脸更加的红了,”我是说。。。给我换衣服的是。。”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啊,当然就是我咯,不但帮你换好了衣服,还帮你处理了伤口,洗净了泥泞,你自己的衣服也都洗得干干净净咯~”他的笑里还加了一点点自满的表情。

但是这个表情很快变成不解,再变成惊慌和不知所措。因为豆大的泪珠正不停地从她的眼角溢出。

“怎么啦怎么啦,哪里在痛吗?还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来了?那个。。。这个。。。”他一瞬间慌得语无伦次,手脚也不知往哪摆。

“我。。。我。。。本来约定二十岁以后结婚的。。。现在。。。现在。。。呜哇。。。”即使用手捂住脸,眼泪还是不停从她的脸颊滑落。

“怎么。。。结婚?。。。你是说有人逼你结婚吗?。。。所以你才会被人追?。。。但那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你!”她突然地呵斥让少年差点咬了舌头,”你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你说你帮我换了衣服,说你帮我处理伤口,那你不是,你不是,看。。看见。。。”她的语气由生气渐渐变成了害羞。

“你说我看见了你的身体?嘛,倒是没错了。。。但这也是迫不得已吧?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少年那不解的表情完全不像装出来的。

“问题很大!”刚才还很虚弱的她连自己都有点吃惊还能发出这么大声音,”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你没救我好了。。。”

“怎么这样嘛。。。男性和女性身体构造有所不同这点我是知道。。。可是男性就不能看到女性的身体吗?创世之初大家不都是坦诚相见的吗?”少年的语气相当的认真。

“神呐。。。我到底是遇到了一个怎样的人啊。。。”她再一次感到全身无力,瘫在床上。

少年的语气和表情反而变得更认真了。

“而且,不要说什么宁愿自己没获救这种话哦,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她不说话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然而她在心里说道:或许是,或许不是。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已经发生的事,再去纠结,也不会改变什么。当然,如果你觉得我刚刚冒犯了你,我郑重的向你致歉。”少年站起身,向她微微的一鞠躬,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她感到难以置信,但是她也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们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艾琳。”她的脸颊还是有点红红的。

“艾琳,简直就是个公主的名字呢。”少年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谁。。。谁是公主了。。。”她又显得有点不高兴。

“哎。。。哎?”少年一脸疑惑,”我以为叫女生公主,她们都会很高兴的。。。”

“像你这种人还指望了解女生吗。。。”艾琳侧过脸,小声地嘀咕着。

“哦,对啦,我叫伊恩,这里是我家。离伊斯图埃大概三哩。我是小镇的警卫,所以住在进村的通路旁边。虽说是警卫,但这镇子就连小偷都好几年没出过了,因此几乎算是空职了。没想到,这样的地方都会遭到贼人的侵袭。。。最近村里也流言四起,途径的商人和旅行者会带来一些消息,说西方正在被阴云笼罩,王国的军队在励兵秣马。。。”伊恩的脸色渐渐变得有点凝重,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但这时他的话头突然被打断了。

“对。。。对不起。”艾琳小声的说,但他听得很清楚。

“哎?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那两个维达尔,他们是追着我,来到这里的。。。这样的镇子,恐怕从来没有维达尔出现过吧。。。但是因为我的关系。。。”她的内疚一五一十的写在脸上。

“维。。。达尔?你说维达尔?你是说,刚才在追你的的那两个人是维达尔吗?”伊恩的眼神有点错愕。

“你不知道?”艾琳也显得有些吃惊,”你也看见那两个人的样子了吧?难道你没有见过维达尔?。。。虽然这也情有可原。。。可是,你连维达尔都没有见过,你怎么能带着我从他们两个那里全身而退?”

但伊恩似乎并没有听见艾琳的话,而是陷入了沉思,并小声低语着:”维达尔。。。那就是。。。维达尔。。。”

“啪!”一道闪电直直的击中不远处的地面。

艾琳昏倒在草地上,满身泥泞。两个高大的人影慢慢走近。

“啪!”又一道闪电坠落,照亮了两个人的身形,他们身披黑袍,黑色的兜帽遮住了脸,带着皮手套,穿着厚重的皮靴,腰间挂着长刀。两人走到艾琳身边停下,仔细的端详着。

“真的是这人没错吧。”一个人说道。

另一个人蹲了下来,拨开艾琳后颈的头发。只见她的后颈上,有一颗黑色的菱形宝石。那宝石并非装饰,而更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而那种黑色,似乎比这阴云密布的深夜更加深邃。

“看来是没错了。”蹲着的人说道,说着,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那刀以锻铁打造,工艺粗糙而且沉重,刀上满是互相砍杀留下的伤痕。他将刀缓缓举起,将刀尖对准了艾琳的心脏。

“这样的话,毁灭之子也就不足为惧。”

但就在他要将刀捅下的时候,一个响亮声音喝住了他。

“住手!”是伊恩。他站在不远处,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放在收在腰间的剑柄上。

两个黑衣人稍稍愣了一下。

“哦,果然还是听见了吗,这家伙。”蹲着的人说道。

“哼哼,”站着的人低声笑道,”还是没有听到会比较好吧,那样的话这小子也不用来陪葬了。”他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就是这么一回事,小子,”蹲着的人停下手中的刀说道,”虽然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想要阻止我们,你就必须要死。如果你现在马上逃跑的话,或许。。。”

“你们,真的想要为害那个少女吗。”伊恩的话打断了黑衣人。

“是又如何呢?”站着的人轻蔑的说道。

“莱文特王国律法,但凡有人意欲害人性命,听劝阻后无悔改之意者,警卫及军士有权将其斩杀。”伊恩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手中的剑柄握的更紧了。

“哈哈哈!”站着的人忽然大笑道,”小子!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吧!你跟我们废话到现在还没死就已经是。。。”

“你,摆好架势吧,”伊恩的话再一次打断了他,”我不对没有摆好架势的人出手。”

“什么?你小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了?”黑衣人大吼道,”真想送死的话就快来吧!本大爷没那么多时间听你扯淡!”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伊恩低头吸了一口气,当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神变了。蹲着的人看到这个眼神不禁一愕,但还没等他开口,伊恩忽然将手中的火把笔直的扔向站着的黑衣人。速度之快,当火把擦着蹲着那人的头顶飞过之后,他才刚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头。

站着的人大吼一声,举刀将迎面飞来的火把砍成两段,但他正想要向伊恩冲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伊恩站着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在下面——!”蹲着的黑衣人突然大喊,站着的人听到吼声,下意识地往下看,发现伊恩已经俯身来到他身前仅仅半步。而自己拿着刀的手,还举在半空。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伊恩的剑已经划开了他的胸膛。由下向上,直到喉咙。鲜血飞溅而出,黑色的斗篷也被切开滑落,露出那人深色的皮肤,红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还有,临死前惊恐而又痛苦的眼神。

然而还没等伊恩将举过头顶的剑放下,刚才蹲着的人已经冲到他身后仅半步处。

同样的战法。这次,黑衣人的刀刃瞄准了伊恩的后颈。

但电光石火之间,伊恩头也不回,顺势将举过头顶的剑向脑后一挥,倒举剑刃挡住了这一击。可令伊恩没想到的是,刀剑相碰发出巨大的脆响,一股巨力从背后传来,直接将他击飞三米有余。他以最快的速度起身,但握剑的双手还在不停颤抖,浑身的骨头也如散架一般。

“因为对手是萨维尔所以大意了,”黑衣人步步逼近,”虽然实力不错,但萨维尔终究是萨维尔。只要集中精力,近身肉搏,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说着,他双手握刀,做好准备冲击砍杀的动作。

“很好。”伊恩说道,”既然你已摆好架势,我也将以全力迎战。”

“啪!”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亮了伊恩的侧脸,那琥珀色的眼睛,仿佛燃烧的火焰。

黑衣人突然一惊,”你,这个眼睛是。。。”

“来吧”,伊恩的声音坚定如铁,”既然你等已表明敌意,我——伊斯图埃的守护警卫——伊恩必尽全力将你等斩杀。”说着,他双手握剑,压低上身,双脚如弓,只见剑上开始发出微微蓝光,环绕剑刃。突然伊恩如离弦之箭,以千钧之势冲向黑衣人。

黑衣人亦大吼一声,举刀冲向伊恩。

但这次刀剑相碰,却悄无声响。

就这样,另一个黑衣人也倒在了泥泞之中。他身上的伤口与他的同胞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被劈开的,不仅是他的血肉,还有他那把厚重的大刀。

“伊恩,伊恩。。。”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艾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伊恩不禁一个激灵。

“啊,不。。。不好意思。。。刚刚稍微有点走神了。。。”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露出有点尴尬的笑。

“那你刚才是没有在听咯。”艾琳的脸色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失落。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嘛,”伊恩有点手足无措,”你再说一遍,我会认真听着的。”

“。。。我不想说了。”她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别。。。别这么说嘛。。。就一次,再说一次。”伊恩用恳求的语气说。

艾琳把脸转了过去。

“。。。谢谢。”

然后是一阵沉默。

艾琳终于忍不住转了过来,”你不是说。。。”她没能说下去。她发现,每当她看到伊恩的笑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不需要谢我,”伊恩的语气如夜风一样温柔,”我的职责就是保护这里的人们,所以,”他看向艾琳的眼睛,”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我也一样会保护你。”

。。。。

与此同时,遥远的另一处。

金碧辉煌的宫殿。虽说是宫殿,却只有古朴的地板和高耸的石柱,一片无暇的纯白色。、

本该是天花板和墙的地方,却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

大殿的正中央,一个人身着白袍,坐在一只石雕的宝座上。

另有一人,身着紫白相间的长袍,半跪于石座右侧。

“他便是最后的一人了,至此,神之子已然现身,神圣之旅也将再次开始”,白袍之人说道,”不过,这两人竟会如此相见,命运果真是自有安排,你不这么看吗,乌利尔。”

“是的,吾主”,另一人说道,”一切皆在吾主掌握之中,只不过。。。”

“但说无妨。”

“这样冒险会否有问题呢?万一关键之人在此丧命,岂不。。。”

“你这等说法,是在怀疑吾之神通吗,乌利尔。”

“岂敢,岂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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